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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正史泼了一盆脏水的潘安(作者 潘京)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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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里的潘安,确切的说是潘岳,因为潘安已成为美男子的代称,故在民间,知道潘岳的不多,潘安却是尽人皆知。潘安之美,有典可查,什么“河阳一县花”、“掷果盈车”,不一而足。但如此一美男,在正史中却成了几近反面,认为他既参与了贾后构害太子的阴谋活动,还“谄事贾谧”等,人格不高。可是,历史上的潘安,真的参与了贾后陷害太子的活动吗?“才名冠世”且仕途极不顺利的他,难道真是趋炎附势的人吗?答案是否定的。

潘安,也即潘岳,生于公元247年,卒于公元300年,字安仁,荥阳大潘庄人,一生历经魏、晋,是太康文学的代表人物。正史泼在他身上的污点,主要的就是说他参与了晋惠帝妻子、皇后贾南风的构害太子事件,其证据,其实只有一条,即《晋书•潘岳传》中所称,“构愍怀之文,岳之辞也”。虽然史书没有呈现他究竟写了什么栽赃陷害太子的文字,但仅此一句,便毋庸置疑地将潘岳拉进了皇后贾南风的同谋者行列,从而成为他投靠贾后一党、谋害太子的主要依据。关于贾后陷害太子的过程,《资治通鉴》卷八十三晋纪五中是这样记述的:“(元康九年)十二月,太子长子虨病,太子为虨求王爵,不许,虨疾笃,太子为之祷祀求福,贾后闻之,乃诈称帝不豫,召太子入朝,既至,后不见,置于别室,遣婢陈舞以帝命赐太子酒三升,使尽饮之,太子辞以不能饮三升,舞逼之曰,不孝邪?天赐汝酒而不饮?酒中有恶物邪?太子不得已,强饮至尽,遂大醉。后使黄门侍郎潘岳作书草,令小婢承福,以纸笔及草,因太子醉,称诏使书之,文曰“陛下宜自了;不自了,吾当入了之。中宫又宜速自了;不了,吾当手了之。并与谢妃共要,刻期两发,勿疑犹豫,以致后患。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,皇天许当扫除患害,立道文为王,蒋氏为内主。愿成,当三牲祠北君。”太子醉迷不觉,遂依而写之。其字半不成,后补成之,以呈帝。

该段文字记录了太子因为长子司马虨求王爵、祷祀求福而被贾后利用、陷害的经过。但涉及潘岳,却存在两个疑问,一是“后使黄门侍郎潘岳作书草”一节,潘岳作的文是不知情下的职务行为、还是之前就与贾后有预谋?二是太子所书“文曰‘陛下宜自了……当三牲祠北君”一段内容,是否真是潘岳所作书的内容?

暂留下疑问。关于此事经过,《晋书•愍怀太子传》中也有较为详细的叙述:“十二月,贾后将废太子,诈称上不和,呼太子入朝。既至,后不见,置于别室,遣婢陈舞赐以酒枣,逼饮醉之。使黄门侍郎潘岳作书草,若祷神之文,有如太子素意,因醉而书之,令小婢承福以纸笔及书草使太子书之。文曰:“陛下宜自了;不自了,吾当入了之。中宫又宜速自了;不了,吾当手了之。并谢妃共要克期而两发,勿疑犹豫,致后患。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,皇天许当扫除患害,立道文为王,蒋为内主。愿成,当三牲祠北君,大赦天下。要疏如律令。”太子醉迷不觉,遂依而写之,其字半不成。既而补成之,后以呈帝。帝幸式乾殿,召公卿入,使黄门令董猛以太子书及青纸诏曰:“遹书如此,今赐死。”遍示诸公王,莫有言者,惟张华、裴頠证明太子。贾后使董猛矫以长广公主辞白帝曰:“事宜速决,而群臣各有不同,若有不从诏,宜以军法从事。”议至日西不决。后惧事变,乃表免太子为庶人,诏许之。于是使尚书和郁持节,解结为副,及大将军梁王肜、镇东将军淮南王允、前将军东武公澹、赵王伦、太保何劭诣东宫,废太子为庶人。

从这段内容看,陷害太子,前后都是婢女陈舞、承福在发挥作用。潘岳所作书草,“若祷神之文,有如太子素意”,表面上看一般的职务行为,内容上讲,也不过是太子祷神之文。作为黄门侍郎,草拟文书是其分内之责,对皇后要求的写作任务,他只需完成就是了,何况任务还是以太子“求福”的“素意”,来写一篇祷神文稿呢?至于太子醉酒,“字半不成”,后来成文的东西,也是“后(贾南风)补成之”,显然说明潘岳不仅事先不知,而且改字的过程也没参与,谋害太子完全是牵强附会。

不过,即要探明真相,就要把所有疑问都解开。太子既然“醉迷不觉”,又怎能“遂依而写之”?到底太子作书时身体真实的状况怎样?对此情形,似乎从被废之后司马遹给妻子写的信中得以了解:

“去年十二月,道文疾病困笃,父子之情,实相怜愍。于时表国家乞加徽号,不见听许。疾病既笃,为之求请恩福,无有恶心。自道文病,中宫三遣左右来视,云:天教呼汝。到二十八日日暮,有短函来,题言东宫发,疏云:言天教欲见汝。即便作表求入。二十九日早入见国家,须臾遣至中宫。中宫左右陈舞见语:中宫旦来吐不快。使住空屋中坐。须臾中宫遣陈舞见语:闻汝表陛下为道文乞王,不得王是成国耳。中宫遥呼陈舞:昨天教与太子酒枣。便持三升酒、大盘枣来见与,使饮酒啖枣尽。鄙素不饮酒,即便遣舞启说不堪三升之意。中宫遥呼曰:汝常陛下前持酒可喜,何以不饮,天与汝酒,当使道文差也。便答中宫:陛下会同一日见赐,故不敢辞,通日不饮三升酒也。且实未食,箜不堪。又未见殿下,饮此或至颠倒。陈舞复传语云:不孝那,天与汝酒饮,不肯饮,中有恶物邪?遂可饮二升,余有一升,求持还东宫饮尽。逼迫不得已,更饮一升。饮已,体中荒迷,不复自觉,须臾有一小婢持封箱来,云:诏使写此文书。鄙便惊起,视之,有一白纸,一青纸。催促云:陛下停待。又小婢承福持笔研墨黄纸来,使写。急疾不容复视,实不觉纸上语轻重。”

太子说自己入宫后,喝完三升酒,便“体中荒迷”,但一听陈舞拿着封箱来说皇上让他写文书,却又能“惊起”,显然说明当时他虽然醉了,头脑却还是清醒的;且能立起,说明醉的程度也不深,所以才能像《资治通鉴》中所说“遂依而写之”,这一点,从太子所书“急疾不容复视,实不觉纸上语轻重”也能看出,他并不是醉得不成样子才“字半不成”,而是旁边有婢女催促,皇帝在等着要,仓促完成所致;并且,正是因为头脑尚清醒,所以能清楚辨别所要写的“文书”是什么性质的文书,他也才会去写。否则,内容涉及谋逆,打死他也不会做(宫婢、贾后并没有威胁他)。由此,便从另一个方面证实,婢女拿给太子的、潘岳草拟的文稿,一定是祷神之文,而不是什么谋逆文章,因此太子才没理由不抄。至于后来太子“文曰”中谋逆的话,应是在太子写完后,为“(贾南风)后补成之”。

那么,贾南风为什么要谋害太子呢。原来,太子与贾氏之间的睚眦之怨最早起于一桩婚事。起初,见贾后实力强大,太子也想通过和贾家联姻来获得安全感,于是求娶贾午的女儿,但贾后没答应,给他聘了当朝名士王衍的小女儿。当时太子听说王衍大女儿漂亮,想娶大的,可贾后坚持将王衍漂亮的大女儿嫁给了自己的侄子贾谧,结果令他“心不能平”。加上自身“性刚”,他与个性同样骄奢、且年轻气盛的贾谧就不免常发生争棋,争道等小争执、小隔阂。而贾谧,一直也害怕将来太子登基后报复自己,尤其是在一次跟太子的争执中,还受到太子叔叔成都王司马颖的呵斥,就以太子桀骜不驯,劝贾后尽早铲除太子,即所谓“不如早为之所,更立慈顺者以自防卫。”这样,太子与贾后的矛盾,才由生活中的芥蒂一步步的转向了政治斗争。

性情刚猛的太子司马遹是晋惠帝的长子,字熙祖,死后被谥为愍怀,故常称作愍怀太子。小时候聪慧可爱,很讨祖父晋武帝的喜爱。有一次夜间宫中起火,晋武帝登楼张望,年仅五岁的司马遹把他拉到暗处,劝他:“暮夜仓卒,宜备非常,不宜令照见人君也。”可见其的确不凡。然而,随着慢慢长大,人就变了,不仅“不好学,惟与左右嬉戏,不能尊敬保傅”,还在宫中开市场,“令西园卖葵菜、蓝子、鸡、面之属,而收其利。”对这些荒诞不经的举动,太子的身边人曾多次规劝他,但他不听;并对周围善意劝说他的人,还怀恨在心。如有一次他就派人给劝他“修德进善,远于谗谤”的太子舍人杜锡座位下放针,进行报复。可见在其成年之后,行为颇为怪诞。

事实上,无论是太子与皇后开始出现矛盾,还是随后在宫中形成支持贾后的一派,和支持太子的一派,前后始终都没有潘岳的身影。贾南风凶悍毒辣,在她一生中,既除掉了势力强大的丞相杨骏,杀掉了权臣卫瓘、楚王司马玮,还把潜在的政治对手太子司马遹也废为了庶人。在贾后杀宰相杨骏时,担任黄门侍郎的潘岳就因被认作是杨骏一党差点儿被杀掉,幸亏被昔年帮助过的公孙弘所救,才免遭一死,由此来看,他显然不是贾后的人。此外,潘岳任黄门侍郎之际,自己的亲侄子潘滔(字,伯武)正在给太子做洗马,史料记载,太子被废后潘滔曾冒禁令去与其诀别看,而潘滔与潘岳叔侄俩感情至洽,因此,早有“孝悌”之名的潘岳不可能去投靠贾后谋害太子,来伤害家族感情。何况潘岳早年颇受杨骏赏识,这一点在疑心颇重的贾后而言,更缺乏找他来预谋构害太子、撰写陷害的文字的可能性。因此,无论是推证实据还是考察背景,潘岳显然都是被冤枉了,是被正史作者以春秋笔法,泼了一盆“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”的脏水。

     除了潘岳为贾后同谋、成为构害太子的凶手这样的诬断之外,正史指其“谄事贾谧”,实际上也是张冠李戴的乱扣帽子之举。说潘岳谄事贾谧,证据有二,一是所谓的“望尘下拜”,二是加入“二十四友”。关于“望尘下拜”,《晋书•潘岳传》说,潘岳“与石崇等谄事贾谧,每候其出,与崇辄望尘而拜。”按正史作者的眼光来看,潘岳是一有声望且年长的文人,没道理向年轻得势的贾谧下拜,故此,便认定他趋炎附势。可这样的举动,按理在纪传体史书中,应能从当事人各自传中找到呼应的叙述,可是,潘岳的“望尘下拜”,不仅在贾谧的传中没有提到,在石崇传中,也只说是“广城君每出,崇降车路左,望尘而拜”,根本没有说潘岳与石崇一起朝贾谧“望尘下拜”。广成君郭槐既是功臣贾充的妻子,又是皇后的母亲,年长、地位高,虽奸狠好妒,名声不好,但以当时的礼数看,降车路左,望尘下拜,也是可以理解的,正史潘岳传中把石崇对广成君的下拜行为,移植在潘岳、石崇对贾谧身上,完全是正史作者缺乏考证、移花接木的失据之笔。

至于说潘岳加入了“二十四友”,则更应在放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,辩证的来看。作为西晋最为重要的一个文学团体,因为贾谧的关系,它向来遭人讥评。而讥评的理由,主要认为该团体的召集者是贾谧,是一个趋炎附势的、由贾氏家族豢养的政治小团体所致。可事实上,这个团体既不是贾氏一门豢养的,更与贾谧本人没有太多关系。金谷园位于河阳县,是石崇的私家园林,由于石崇豪富,贾谧又喜欢延揽文士,因此就在金谷园慢慢聚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文学精英。需要说明的是,之所以贾谧能成为“二十四友”的召集人,是因为当时贾谧正在担任侍中兼秘书监一职,而秘书监的职责之一就是从事文化管理,因此召集这些文学上有才华的人士,应看作是他的职务行为。同时从“二十四友”的人员组成来看,也多为公务人员,如潘岳是黄门侍郎,左思、挚虞、缪徵都是秘书监官员,和郁是尚书令,郭彰为卫将军,邹捷任散骑侍郎,其余十多人,也都有正式的官职,因此,他们的聚集更应看作是带有半官方色彩的文化活动。此外这一组织虽因文学聚在一起,政治倾向却不尽相同,如杜育、左思等人忠于朝廷,和郁忠于齐王,陆机兄弟跟成都王走的很近,刘琨兄弟亲近赵王等等,显然不是一个搞阴谋诡计的政治团体,他们在金谷园中聚会,主要还是畅谈文学,属文学上的雅集,也正是如此,数十年之后的东晋,在王羲之召集兰亭集会时,也才会因其追步金谷园宴的盛况而十分得意。

更进一步说,历史上的贾谧实际上也是被正史作者泼过污水的人。贾谧“好学,有才思”;“好学,喜延士大夫”。正是因为有才学,有人写诗甚至把他的才华与汉初的贾谊相比。从贾谧后来担任秘书监和掌国史看,他绝非不学无术的纨绔之辈,豪奢之徒,否则根本担任不了这些对学问水平要求超高的职务。如在晋惠帝主持晋书限断的讨论时,有人建议晋从魏正始年间开始,有人建议把嘉平以下的朝臣都引入晋史,是贾谧认为要从泰始年算起,结果受到司徒王戎,司徒张华,以及王衍、乐广等大臣的一致支持,最终定了下来。要知道,张华、乐广等人,都是才德相匹的贤士。

那么,既然贾谧在西晋时期既非奸臣(并未担任宰相),也非弄臣,这样一个好学只是作风有点张扬的年轻人,为什么会遭到为什么史家的如此冷眼呢?分析其原因,主要有三点,一是贾谧的出身。贾谧虽是功臣之后,却是冒牌的。他本姓韩,字长渊,母亲贾午,是晋功臣贾充的女儿,父亲韩寿,是魏司徒韩暨的曾孙。韩谧姓贾只是因为贾充没有子嗣,不得已才找他来延续后嗣。因此,在崇尚门阀、礼教和名分的西晋时期,这种出身自然就会亏上一大截儿;二是贾谧父母本身就是“偷香”私通结的婚,有伤风化,而他所仰仗的小姨妈、皇后贾南风,又政治手腕毒辣,作风淫荡,总体上都名声不好,因而他也会受到影响;三是贾谧在对待愍怀太子时,“无屈降心”,和太子争道、争棋,严重违背了封建社会皇帝对臣子的要求,触犯了正统礼法上的尊卑观念,是“大不敬”,所以史家站在正统立场上自然要贬损他。

纵观潘岳的家世背景、从政历程,儒家“兼济天下”的思想一直是他的人生理想。但由于“才名冠世,为众所疾,遂栖迟十年”,后来才好不容易做了河阳令。因此,说他恃才傲物有可能,说他不流时俗有可能,但要说他趋炎附势,就很难让人赞同。 正因为心性高傲,于是“负其才而郁郁不得志。时尚书仆射山涛、领吏部王济、裴楷等并为帝所亲遇,岳内非之,乃题阁道为谣曰:“阁道东,有大牛。王济鞅,裴楷鞧,和峤刺促不得休”。虽然题阁道的内容,在《世说新语》政事三有所不同(“山公以器重朝望,年逾七十,犹知管时任,贵胜年少若和、裴、王之徒,并共言咏,有署阁住曰:阁道东有大牛。和峤鞅,裴楷秋,王济剔男女男不得休),但讽刺的是都是围绕在山涛周围的权臣,如潘岳是“性轻躁,趋世利”的人,他会这样做吗?他完全可以各种方式和手段去接近山涛,不择手段的谄事权臣,何况以他的文学才华,这也并非难事,怎么还会仕途坎坷, “八徙官而一进阶”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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